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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慢,弦音伴

来源:月琴 时间:2023/6/4

望亭原有一个苏州最早的火车站。五六十年前,还在跟着外公学中医的青年陈玉生,常坐着火车从望亭去苏州城旧书店里淘医书,而书店主人常去苏州各地乡下收旧书。那时买书不易,如果你需要的是民国时期编纂的《中西合纂幼科大全》

头一次去店里很有可能碰不上,需要先登记。那时没有电话,店主收书也没有定数,买书人要一次又一次地去碰运气,直到它在这个望亭版本的《从前慢》,还藏有一个重要的情节:望亭火车站的员工需要在火车来临时手动分轨,这叫“扳道岔”。

在铁路工作大半辈子的老员工,会用如中医望闻问切般的灵敏度和好手感完成这项工作。现代民俗学将老中医和铁路老员工这种“惟手熟耳”的手感,视为一种独特的身体记忆与技艺,称之为“身体知识”(bodylore)。

如今七十岁的陈玉生,已为好几代望亭人看过病。他可能并不知道,中医的望闻问切可算是一种身体知识。而身为二胡手艺人的他,可能也并未意识到,自己上百次凿刻二胡龙头部件时,对刻刀深浅力度的拿捏,也是一种身体知识。

看似平淡的小镇人生,往往藏着极大的戏剧性。陈玉生八九岁时高烧不退,苦于家中没钱,耽误了就医时间,左耳因此失聪。六十多年后,这个早早为疾病所困的孩子,成了为望亭人解病痛的老中医;一个左耳听不到声音的人,竟也是个又会拉又会制作二胡的老手艺人从前便,手艺相伴来到望亭这样的小镇,人们会容易想到《从前慢》。

这里的小麦和水稻各种一季,农耕有序不会太紧张,公路上除了大型货运车开得莽撞,大部分本地车与人,都走得慢悠悠但和陈玉生聊几句,你又会觉得从前很快,从前镇子上的人对于做木工学二胡这种今日年轻人看来十分麻烦的事情,上手非常快。很多手艺活儿没有师傅教,也没有教程看,全凭自己琢磨,钻进去了,再用余生慢慢打磨。

六七十岁、多才多艺的老人家,每个村子里总能找出来两三位。

生在新埂村的陈玉生,是家中长子。母亲残疾,姑母疯癫,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在望亭镇还织草席做地方特产的年代,他就和村里大多数孩子样帮着家里“打草席”。书只读到12岁,13岁开始放牛,15岁下地种田。还是少年人,人生的每次大小转折就被生计驱使。

那个年代,人能有个爱好,是件奢侈的事。陈玉生又是很幸运的,在20世纪60年代需要宣传队的特殊时势下,因喜欢二胡,跟人学拉二胡摘宣传。学成后,他和几个会拉平胡、板胡,弹月琴的同伴组成了一个民乐队,至今还会偶尔为村里红白喜事唱和。二胡,在一个随意又特别的历史时间点,嵌入了他的人生。

其他生计则密实地交织在他人生的不同阶段。20多岁,青年陈玉生做起木匠和油漆工。木匠活儿没有师傅教,自己琢磨,一为省钱二为家用。

中途,还去无锡学过制作二胡的龙头部件。他还记得打制的第一件木家具,是自己结婚时的一张大床,现在早已不在了。到了儿子结婚,陈玉生用红木打造一套雕花桌椅时,手艺早已炉火纯青。它们现在还摆在陈家客厅,座椅扶手上的雕饰很有自家心思—陈玉生雕了灵芝。

中草药味渗透着他三十岁之后的人生。24岁起,陈玉生跟着外公学医。

他有钻研的灵力,虽然只上过小学三年级,也能潜得进去那些难读的中医典籍,不懂就问。6年后,外公去世,陈玉生出师。他桌上现在还摆着书皮看着非常薄脆的泛黄旧医书,上面有他用绿色水笔反复描出的签名。字体从未规训过,也是自己琢磨,因此是独一份儿的。

能读、能刻、能拉、会做二胡,这样一个老人家里,还挂着他用独份儿字体刻的诗匾,一面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另面对挂着“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不远处案几上,放着苏州的碧螺春、桂花蜂蜜和太湖西山特产枇杷蜜,全是江南小镇人生活的情意到如今,陈玉生还在望亭镇上的药房坐堂,除了镇上人,无锡、上海的病人有什么妇科、儿科的疑难杂症,也会打听着寻来。

每天,陈玉生还要拉上几曲,有时是锡剧,有时是越剧。锡剧源于无锡,流行在江浙;越剧兴起于上海,繁荣于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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