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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亲节,咱们聊一本舒缓的书,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集《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闲时读汪曾祺,是很好的心灵疗愈。如果你感到焦虑,与其找心灵大师,不如读读汪曾祺。咱们之前介绍过汪先生的《生活是很好玩的》,以及《生活是第一位的》。今天的这本散文集,重点收录了汪先生对自己家乡及家人的回忆。读来津津有味。
汪先生的家乡在高邮,现在叫高邮市,是扬州的县级市,在扬州市北,紧邻高邮湖。高邮湖面积非常大,堪比太湖。高邮还有汪曾祺纪念馆、汪曾祺小学等。汪先生家在科甲巷,也可能是现在纪念馆的位置,我不确定。书里说,从科甲巷口到竺家口,计有这么几家店铺:一家豆腐店,一家南货店,一家烧饼店,一家棉席店,一家药店,一家烟店,一家糕店,一家剃头店,一家布店。把这些小铺子一一记下,体现了对生活的热爱。
文集里不仅记录了家的样子,还记录家里的人。
祖父母(我们叫“太爷”“太太”)和大房——大伯父一家。西边是二房(我的二伯母)和三房——我父亲的一家。这是个大家庭,父亲行三,二伯父死的早,二伯母守寡。二伯母是个孤单而可怜的人。二伯母守节有年,变得有些古怪。在小说《珠子灯》里所写的孙小姐的原型,就是二伯母。
家中小花园是他儿时游乐的天堂,有点百草园与三味书屋的感觉。园里有菜畦,菜畦左侧有一棵紫薇,一房多高,开花时乱红一片,晃人眼睛。游蜂无数,——齐白石爱画的那种大个的黑蜂,穿花抢蕊,非常热闹。西侧,有一座六角亭,可以小坐。菜畦东边有一条砖路。砖路尽处是一棵木瓜,一棵矾杏,一棵柿树,都很少结果。
里面的每句话,都很动人。有人、有景、有花、有草。汪曾祺的散文非常适合亲子共读。作文不是正襟危坐的,还可以如此有趣,没有拗口的句,生僻的字。我给孩子买了一套汪曾祺的散文,散落在家中,就是想让孩子没事翻翻。
高邮临近京杭大运河,书里说到了运河堤,现在也有。运河是一条悬河,河底比东堤下的地面高,据说河堤和墙垛子一般高,站在河堤上,可以俯瞰堤下街道房屋。在运河里打鱼的多用鱼鹰,鱼鹰栖在木架上,精神抖擞,如同临战状态。打鱼人把篙子一挥,这些鱼鹰就劈劈啪啪,纷纷跃进水里。只见它们一个猛子扎下去,眨眼工夫,有的就叼了一条鳜鱼上来——鱼鹰似乎专逮鳜鱼。
全是短句,画面映在眼前。中国字是象形文字,每个字是一幅画,表情达意及其精准。受西方文化影响,很多翻译过来的书,句子很长,主谓宾定状补,一应俱全。虽然没什么错,但读起来就是很别扭。
高邮湖中,曾有神珠。沈括《梦溪笔谈》载:
嘉祐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射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年,居民行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灿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崔伯易尝为《明珠赋》。伯易高邮人,盖常见之。近岁不复出,不知所往。樊良镇正当珠往来处,行人至此,往往维船数宵以待观,名其亭为“玩珠”。
这段话可以好好读读,写的就像发生在眼前。沈括是北宋的“科学家”,这里的扬州神珠,就在高邮湖上,初日所照的感觉,真让人神往。
停泊在御码头一带的船上正在烧饭,炊烟袅袅。一个女人高亮而悠长的声音:“二丫头……回来吃晚饭来……”运河船头上的场景,像极了沈从文在《边城》中写的翠翠。边城在湘西茶桐,是沈从文的老家,而高邮是汪先生的老家,这是师徒的默契。
汪先生的祖父名嘉勋,字铭甫,曾祖父曾在外地坐过馆(幕僚),后来做“盐票”亏了本。“盐票”亦称“盐引”,是包给商人销售官盐的执照,大概是近似股票之类的东西,我也弄不清做盐票怎么就会亏了,甚至把家产都赔尽了。后来的家业是祖父几乎是赤手空拳地创出来的。
祖父是老一辈的创业者,创业不外两个途径:置田地,开店铺。汪家开了两家药店,一家万全堂,在北市口,一家保全堂,在东大街。童叟无欺,地道药材。
家道渐丰后,祖父生活依然简朴。他爱吃长鱼(鳝鱼)汤下面。面下在白汤里,汤里的长鱼捞出来便是酒菜。——他每顿用一个五彩釉画公鸡的茶盅喝一盅酒。没有长鱼,就用咸鸭蛋下酒。一个咸鸭蛋吃两顿。上顿吃一半,把蛋壳上掏蛋黄蛋白的小口用一块小纸封起来,下顿再吃。
祖父喜欢收集古董,他有一套商代的彝鼎,是祭器。不大,但都有铭文。难得的是五件能配成一套。
有一天,祖父喝了酒,忽然说起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说得老泪纵横。汪先生没怎么听明白,又不敢问个究竟。后来问父亲:“是有那么一回事吗?”父亲说:“有!是一个什么大官的姨太太。”老人家不知为什么要跟他的孙子说起他的艳遇,大概他的尘封的感情也需要宣泄宣泄吧。因此我觉得我的祖父是个人。
读到这一段,让我对祖父萌生出一种同情,在旧社会,个人私情常常也只有被尘封的份,能和自己的孙辈讲出,也是一种快乐吧。
汪先生的父亲排行第三,名菊生,字淡如。在南京读过旧制中学。父亲是个全能选手。首先是运动员,他是撑杆跳选手,曾在江苏全省运动会上拿过第一。练过武术,腿上带过铁砂袋。练过拳,练过刀、枪。从南京回来后,他玩过一个时期乐器。笙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胡胡、扬琴,甚至还有大小唢呐。画画和刻图章父亲最拿手的。
汪先生的父亲很重感情,他母亲死后,父亲糊了几箱子衣裳,单夹皮棉,四时不缺。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各种颜色,砑出各种花样的纸。听我的大姑妈说,他糊的皮衣跟真的一样,能分出滩羊、灰鼠。
父亲对汪先生影响最大,他常常带孩子们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为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了。这一段像极了曾点回复孔子的那句话: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论语里最美的一段话,我很喜欢。
也许这就是汪先生的家风吧,女儿汪朝说,爸是个地地道道的慈父,从不对我们发脾气。从小到大,没有教训过我们一句,绝对平等。不过对于我们的教育,也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放任自流。
很多中国家庭的父亲,都是贾宝玉式的家庭,父亲是不容置疑的权威。贾敬对贾宝玉的称赞也仅仅是微微一笑。汪先生是慈父、知名作家、美食家、生活家,这样的父亲,有几个孩子不爱呢。
今天是父亲节,祝所有父亲能像汪先生一样,家庭中可以没大没小,快乐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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