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京胡声似裂帛之声。二胡拉的是柔是美,仿佛丝绸上的音乐,京胡别有古道西风瘦马的沧海之音。
琴师
文:雪小禅摄影:雪小禅点击音频主播素年锦时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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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喜欢戏,耳朵格外灵敏——特别是对京胡声。京胡声似裂帛之声。二胡拉的是柔是美,仿佛丝绸上的音乐,京胡别有古道西风瘦马的沧海之音。虽然唱得一般,但给我伴奏过的琴师却大都厉害。年8月,王珮瑜在上海三山会馆开新专辑发布会,我是嘉宾之一,那天认识了女子十二乐坊音乐制作人梁剑峰。他披着一头长卷发,坐在树下弹吉他。那天他弹,珮瑜唱,唱的是《四郎探母》。我那天唱的是《春秋亭》,上海京剧院伴奏,珮瑜的琴师,一紧张,没唱好。又一次北京几个票友玩,燕守平给我拉,去过他和马小曼的家,喜欢墙上那幅书法,是夸燕老师的:“指下松涛”。指下有松涛还了得吗?他拉得自如,我唱得惶恐。燕老师的琴似王羲之的书法,自如舒展。年冬天,参加海派克勒门活动,说戏说梦。那天主讲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翁思再先生,我只道他是《大唐贵妃》的剧作家,未料及是翁偶虹先生公子。在中国戏曲学院教学时,有人时时提及翁偶虹,那是戏曲界剧作家前辈——《锁麟囊》便出自先生之手。那天唱了一段《春闺梦》,琴师是平一。一个只有28岁的年轻男子,眼神却是老的,他脸上总有不动声色的大美,后来聊天,才知他七八岁就出来闯荡江湖,天津人,去北京学戏,又到上海落脚,再到河南京剧院……年冬天,他在人民大会堂开个人演奏会,李世济、李维康、康万生都来了,全来捧这个年轻人,连裴艳玲也来了。江湖上说他是京胡第一把,他总谦虚而婉转拒绝:“可不是。”他有不符合他年龄的平静和沉稳,那琴声也一样。我们俩坐在上海出租车中聊天。我说:“平一,这些经历会让你的琴声更加饱满,你南方北方都闯荡了,自是不一样。”他说:“我少年时便知江湖滋味……”他总说我唱得可以,我知道他喜欢肯定人,跟他的弦儿唱,仿佛唱人生,起伏跌宕里,俱是悲欢离合。L城的小薛是中国戏曲学院毕业,每次我去北京天津的大学全是他跟着。有时我心里没底了便去看小薛,他的眼神仿佛就是锣鼓点和节奏。因为跟小薛的琴最多,所以也最默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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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和杨老师是我回故乡小住认识的。楼下广场早早会传来京胡声——京剧的声音可以盖过河北梆子和评剧的整个乐队,那扭秧歌跳佳斯舞的也仿佛不在,我与王老师便这样偶遇。他本弹月琴,忽然迷上京胡。一上手就比别人快,70岁的他有超强记忆力,拉琴基本不看谱子。那天,我站在法桐树下看他拉了好久——有唱麒派的,有唱荀派的,有唱老旦的,有唱梅派的……他看到我,然后说:“唱段儿?”“好。”我胆子比从前大很多。几年前不敢跟弦儿,第一次在西湖会馆跟弦时完全乱了方阵。不知从哪儿开始唱……那样的尴尬至今记得。王老师拉琴一般。不流畅,有些地方生涩得很,但他认真,人一认真,琴声也生动起来似的。我与王老师便这样认识,并相熟起来。每每回乡,便去广场唱上几段,他自然不打听我是谁,只拉琴便是。杨老师亦是从广场上认识的。偶然一天去,看到杨老师。76岁的老人,一头银发,戴着万宝路的西部牛仔草帽,倒不似小城人,王老师介绍说:“让杨老师给你拉,这是老琴师,从前唐山京剧院的老科班出身。”杨老师琴声一响。我几乎呆住。书法说书法最高境界是人书俱老,琴师也一样啊。又想起有一天听俞振飞八十多岁唱的《游园惊梦》,那声音老得那样华美,我在电视前,只觉心头哽咽,听杨老师拉琴,亦是这样。H其实拉二胡。大学亦是二胡专业,13岁就过了专业十级。H的二胡拉得行云流水,她的二胡跟她姨夫学的。有一次见到她姨夫,这个50多岁的铁路职工至今还在一线检票,他说:“我一生最大的爱好是拉二胡、喝酒。酒可以不喝,二胡不能不拉。”H和我说过很多话,比如老了如何,比如将来如何……很多我都忘记了,但有一句话我到死也不会忘记,她说:“我只给你一个人拉,当你一个人的琴师。”她是为我才开始学京胡的,从二胡改到京胡并不容易。她说这句话我从来当真,但并不希望她只给我一个人拉,在她心里这样想就足够了,好琴师要什么流派都会拉,而且什么戏都会唱,会唱才能会拉,这是杨老师说的。在L城时,H有时给我拉上一段。没有人给她说,她拉得自然一般,但我仍然觉得,那是我们的好时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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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和H正在发呆。天气在下雨,忽闻雨声中有京胡之声。京胡的声音那样让人惊艳——有人说维也纳音乐厅一支庞大的乐队也抵不上一把京胡,而且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又缥缈又空灵。这琴师拉得太好了。我们寻声而去。H问我:“不约而至好吗?”我说:“没事”。听着声音是从2单元8楼或9楼发出的,果然。敲门,门开。一阿姨问:“找谁?”我们说:“听戏。”客厅中有两位老人,一个弹月琴,一个拉京胡,一个中年男人在唱《霸王别姬》。那弹月琴的是王老师,那琴师便是杨老师。那是H第一次见到王老师和杨老师。二位老人开始给H讲京胡如何拉——用小城普通话。他们讲得非常认真。H和我说:“我想拜杨老师。”“那自然好,我安排,但你要行大礼,像老科班那样,要磕头。”杨老师亦愿意收H,说H有灵气。第二天,王老师给我打“让H来拿乐谱和书吧,我给H买来了。还有我下载的很多乐谱,我都给她标出弓法来了……”那天温度近40℃,他骑了自行车去新华书店去给H买书,H感动到无言,我亦不知说什么了,老人身上,自有素色光芒璀璨。在家乡期间,每日早晨六点左右在法桐树下唱戏,王老师的月琴,杨老师的京胡,唱得嗓子都哑了……从没这么用功过,王老师说不嫌我跟不上,一遍遍给我拉,杨老师手下是一辈子的功夫,琴声一出,自是动人动情。H只学几天,便手下有了韵味,再拉《春秋亭》,有了起伏和波折,那轻重缓急里,颇有杨老师的意味了。与杨老师闲聊,谈起琴师。他最喜欢杨宝忠,“那是最棒的琴师,没有他,就没有杨宝森,不是杨宝森唱出了一个流派,而是杨宝忠拉出了一个流派。”又提及梅兰芳琴师凤山先生,前几个月刚仙去,把梅兰芳拖住了,程砚秋琴师周长华也好,程派不好拉,和别的派比难度大。琴师是戏班的魂儿。没有琴师,哪有角儿?乐队中,什么都可以没有,今儿没有月琴,行。明儿没有三弦,行。武场没有?也行,但没有弦儿试试?没有琴师,唱不了。那天看见杨老师在树下给H说琴,他拉着琴,满头银发在风中飘着。H也拉着琴,满头黑发在风中飘着。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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