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害我。”
年,陈达经常这么说。
没过多久,他就真的死了,而且是死于非命,被一辆大巴撞死在街头。那时候,他的双目接近失明,耳朵也几乎听不见了,精神状况也不太好。但是,他还能唱歌。
当然,如果你在此之前对台湾民歌没有任何了解,可能会问,陈达是谁?
年有一部电影《海角七号》,你可能还记得,里面有一个试图弹贝斯的怪老头儿,那个人的原型就是陈达。只是,真正的陈达没有弹过贝斯,他手里的乐器也不是吉他,而是月琴。
所以导演魏德圣在策划这个电影的时候,就决定要把陈达写进他的剧本,因为这是恒春的一个传奇。
月琴是两根弦,贝斯是四根弦,所以在排练的时候,主唱说,“想说这两条都没用到”。
陈达年出生,和同辈大部分人一样,没有受过教育。不懂认字不会读书,从小就坐在村子里的一颗大树下弹琴唱歌,没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在他29岁之前,村里人基本上把他当做无所事事的二流子。
29岁这年,陈达身体发生了一次重大变化,他半身不遂了。他再也不能坐到大树底下弹月琴唱歌,于是村里人都开始怀念他,再也没有人把他当做无所事事的二流子,而是说,年纪轻轻好可怜。
随着陈达的长辈相继去世,他的同辈相继长大,突然有一天,人们又在村里的大树底下看见了陈达,还是拿着月琴,唱着那首著名的《思想起》。人们都惊了,你不是半身不遂了嘛?怎么突然……陈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只是说自己给自己过完64岁生日的时候,突然好了。至今,这仍然是村子里的一个谜。
那是年,“64岁瘫痪的老人陈达卧床半世纪突然站起来”的故事传到了不远处的高雄,高雄的报纸对这个人的故事做了报道,这份报纸被两个人看到,一个叫史惟亮,一个叫许常惠,这两个人都是台湾的音乐学者,当时看到这条新闻,觉得是一个很好的素材,就带着录音设备一路南下,到了恒春。
在《海角七号》里扮演陈达的老人叫林宗仁,生活当中真的是一位月琴演奏家,年,因为这部电影,63岁的老人获得金马奖最佳新人提名。之后又接拍了几部电影,于年去世。
隔年,年,一本20多页的小册子出版,《民谣歌手陈达和他的歌》,印量很少,影响力不大,但是台北搞音乐的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到了年,还是那两位热衷于田野录音的学者,举办了第一届“民间乐人音乐会”,在罗斯福路的稻草人西餐厅,陈达在这里唱了半个月,电视报纸每天相继采访,陈达名字传开了,在台北的文化圈。
当时看他演出的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叫苏来,一个叫赖西安。看完演出吃宵夜的时候,觉得陈达是一个特别好的主题,可以用来写一首民歌。
陈达有机会在台北混圈子,但是他说自己不想住在台北,还是要回到恒春。
他说自己不住台北的原因是害怕,害怕和文化圈的人交流。
“我不识字,没有文化,但这些人太有文化。咱们没法在一块儿聊天。”
恒春不像台北,他在自己的家乡不会被称作民谣传奇,不会被称作民歌圣人,而是被当做一个怪老头儿。村里每个人都认识他,但是基本上不和他交流,而是拿他寻开心。
后来他双目几乎失明,听力直线下降,认不得昨天见过的人,每天都嚷嚷着有人要害他。
那是年的一天,他出门溜达。与此同时出发的,还有一辆计划驶往垦丁的大巴车,车上坐满了游客。
导游站在最前面,和游客们讲述车辆正在通过的恒春,以及“64岁瘫痪的老人陈达卧床半世纪突然站起来”的传奇故事。
故事没有讲完,导游就因为一个急刹车,摔倒在地上。导游刚想骂人,司机先说了一句“撞人了”。
一个老人躺在车后10米处,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副折了一条腿的眼镜。
被撞倒的老人叫陈达,享年76岁。
这个消息传到了台北,文化圈许多人都为之震惊,但震惊的时间也只持续了一天。至于苏来和赖西安,他们终于在4年之后,写完了当年想写的那首民歌,起名《月琴》:
抱一支老月琴
三两声不成调
老歌手琴音犹在
独不见恒春的传奇
没有A本的王师傅为了没人看的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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