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园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诸如演员与琴师的关系,内行与票友的关系,演员与观众的关系,主演与一般演员的关系,这一行当与那一行当的关系,这一流派与那一流派的关系等等,此外就是还有个师徒关系。师徒是一种很重要的关系,维系好这样的关系有利于人才的培养,有利于表演艺术经验的承传,有时也有利于流派艺术影响的扩大。所以,著名的京剧演员大都收徒,年轻演员要想求得深造也大都要拜师。不过,要成为一个好的师父那就既要拿出真正的诚心来对待徒弟,又要肯于和善于把“真玩艺儿”传给徒弟。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并不是每个师父都能做到的。
出人意料
裘盛戎从二十几岁起就开始收徒,他的徒弟大致可分为两批,一批是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收的弟子,另一批是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收的弟子。正如裘少戎在八十年代所写《回忆我的父亲》一文中所说的:“他(指裘盛戎)一生收了三十多名徒弟,如山东省京剧团的方荣翔、中国京剧院的吴玉璋、北京实验京剧团的孟俊泉、北京京剧院的张韵斌、郝庆海、上海京剧院的王正屏、李长春、北京戏曲学校的夏韵龙、青岛市京剧团的钳韵宏、北京风雷京剧团的杨博森等师兄,都是在他的亲切耐心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比较有成就的演员。”(见《裘盛戎唱腔选集》第页)难能可贵的是,裘盛戎不仅是位出类拔萃的好演员,还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师父。他在向裘门弟子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中,奉献出了一颗赤诚而睿智的心。
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这几年是裘盛戎的艺术事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他连续不断地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新戏,还参加了如前文所述的与周信芳合演《打严嵩》、与高盛麟合演《连环套》这类有纪念意义的演出活动,而且收了一些年轻有为的弟子,可谓裘门裘艺一派兴旺景象。
在一九六一这一年,有两件使裘盛戎心情振奋的事。一件事是收了一个在艺术上极有培养前途的弟子李长春;另一件事是与著名老旦李多奎排演了一出新编古代题材戏《赤桑镇》。
在《赤桑镇》这出戏中,裘盛戎不仅独辟蹊径地创造了花脸唱[二黄快三眼]的唱段,而且在这出唱工戏中的几个唱段中精雕细刻地运用了许多精湛的演唱技巧,从而使这出戏成为裘派艺术精品。在剧中裘盛戎饰包拯,李多奎饰包拯的嫂娘吴妙贞。这两位京剧名家在这出戏中紧密配合,各显神通,把这出花脸、老旦对儿戏的唱腔唱得和谐悦耳,精巧而完整。通过这次合作排演新戏,使李多奎这位资深的老演员对裘盛戎的艺术才能更加钦佩。他曾经先后与金少山、裘盛戎同台演出,他对照着谈自己的感受说:“甭瞧金三爷嗓门大,唱得冲(读去声),我绷足了调门,就能打个平手。盛戎可厉害,他唱得有味啊!我不能只拼‘字字黑’(指高亢的鸟声)呀!不然,他唱的是多年老花雕,我就成了兑水的二锅头了!”而李多奎对裘盛戎在《赤桑镇》中的演唱更是赞不绝口。《赤桑镇》是裘盛戎生前排演的最后一个古代题材戏,也是他在排练过程中投入许多心血的一出戏。
在《赤桑镇》经过创编唱腔而正式投入合乐的那一天,却发生了一件使人意料不到的事。戏曲评论家赵晓东先生在他的著作《京剧一知录》中把这件出人意料的事记述颇详,兹引录如下:
《赤桑镇》合乐那天,北京京剧团的排练厅内,人位整齐,各司职守。名琴师李慕良等亲临现场,预备品头评足,提出意见;裘盛戎的琴师汪本贞,李多奎的琴师周文贵,月琴高文静等,各持乐器,如箭在弦,待命引发。全场人头攒动,都在等着一出名剧的诞生。一句“试唱开始”的命令发出,喧闹的排练场蓦地安静下来,只有一位老者身带怀表的走动声清晰可闻,“嘀嗒嘀嗒”,似在催促主角登台演唱。这时,只见裘盛戎严肃地走了出来,他用手一指身后,胸有成竹地说,“合乐由李长春来唱。”一语未了,举座哗然。有纳闷的,有点头的,更多的是拭目以待。裘盛戎重复了一句:“由李长春来唱!”李长春惊呆了,他用目光询问着:“这么多的前辈,哪能轮到我来演唱?”裘盛戎狠狠地瞪了李长春一眼——
据统计,这是他们关系史上仅有的一次瞪眼——也用目光作答:“此时不上,更待何时?”一旁坐定的汪本贞最知道裘盛戎的心思,他一边定弦,一边招呼李长春:“多好的机会,卯上劲来吧!”李长春兴奋而又紧张地走到大厅中间,轻嗽喉咙,引吭高歌:
“恨包勉他初为官贪赃罔上”。一句刚落,排练厅内像山谷回音一样响起一片喝彩声。在裘盛戎的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中包含着怎样的含义呢?它主要包含着这位为人师者的一片苦心。他把这个首次试唱的机会给了弟子,使弟子唱着新词新腔一展才华,这样一来显然有利于大家对这个年轻人的接受与赞赏;而且,这样一次机会,对李长春本人也是一个极好的实战锻炼和鼓励;另外,这只是一次严肃的内部合乐,初次试唱,唱得好固然好,万一唱得不理想也情有可原。裘盛戎为培养李长春,不仅认真传艺,而且选择如此良机使之露头角、加快成长的步伐,确是用心良苦。这件事对一般人来说,是会感到意外的,对于熟悉裘盛戎的为师之道的人来说则很容易理解,因为这是裘盛戎对待弟子的一贯作风。
爱才若渴
裘盛戎对于那些迷恋其花脸表演艺术、一心一意投身裘门的梨园学子的心情是非常理解的,每当他们提出拜师学艺的要求时,只要这些年轻人有一定条件,他总是表现出热情接纳的态度,然后就不辞辛劳地给弟子吊嗓子、说戏,着意加以培养。
方荣翔十几岁时,曾在北京拜张鑫奎为师学戏唱戏。这时他受到了裘盛戎那独有风格的强烈吸引,于是他不论裘盛戎在哪家戏院演戏,他都追着去看。没钱坐车就走着去,而且边走边练习裘盛戎的台步,边走边学唱裘盛戎的唱腔。他早晨喊嗓子时,就冲着城墙喊,努力寻找裘音,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有了一点裘味的时候就欣喜异常。在台上演戏,他也努力模仿裘盛戎的声腔。这一切被裘盛戎的弟弟裘世戎知道了,就把他带到了当时住北京西河沿大沟沿胡同的裘家,把他介绍给裘盛戎。
方荣翔初入裘门,他的心情激动极了,像是西天取经的唐僧终于见到了如来佛,有一种如愿以偿的兴奋。同时,他又有些紧张,唯恐得不到裘先生的赏识。然而,他来到裘家和裘先生一见面,他的顾虑很快就消失了。裘盛戎早听三弟世戎介绍了方荣翔的情况,所以一见他进门便十分高兴,很快便拿过胡琴来,热情而爽快地问道:“你唱西皮还是二黄?”方荣翔心里本来准备好的寒暄问候的言辞都没用上,没想到刚见面就让他唱,所以他心里有点慌乱,一时不知所云地答道:“唱什么都行!”这句话显然说得不大得体,但裘盛戎并不计较。于是,由裘盛戎亲自操琴,方荣翔先唱了《草桥关》的二黄唱腔,然后又唱了《铡美案》的西皮唱腔。方荣翔努力模仿裘音裘味,又加上裘盛戎亲自以琴领路,几段唱都唱得比较圆满。裘盛戎听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的嗓音居然与自己有几分相象,又见他确实是在力求学习自己的唱法,也感到挺满意,不禁一边拉着胡琴,一边微微点头。这天中午裘盛戎留荣翔在家吃午饭,并对他说:“以后天天来,我有空就给你说说!”以唱武花脸闻名的张鑫奎是个开明的人,他对方荣翔背己学裘的行为不仅给予了宽容,而且在裘盛戎与刘宗杨合演《连环套》那天,特意到后台直接找到了裘盛戎,替方荣翔提出了拜裘为师的要求。在裘盛戎欣然应允后,助人为乐的张鑫奎立马在后台的祖师爷像前焚上香,对方荣翔说:“我做引荐师,快给你裘师父磕头!”就这样方荣翔给裘盛戎磕头拜师,向在场的其他长辈也磕头行礼。年方二十几岁的裘盛戎就这么爽快地收了方荣翔这个穷孩子为徒。若干年后,以裘派名净闻名于世的方荣翔曾这样对人说:“老师(指裘盛戎)那时境况并不好,住两间西屋,每天上园子(演出),要赶几包,很累,为衣食奔走,已经很够呛了,还要教我们;他是分文不图的。”一种对传播艺术的痴情化作了裘盛戎对收徒传艺的热心。在这方面,裘盛戎于六十年代收孟俊泉为弟子的情况,也是一个明显的事例。孟俊泉是北京市戏曲学校的学生,并且得到了当时任该校校长的名净郝寿臣先生的亲授。郝老曾经拿着一叠戏单对孟俊泉说:“这是一百出戏,要好好学,学完了还有一百出。”孟俊泉勤奋好学,又得郝老亲授,进步很快。然而,孟俊泉在大量看戏观摩的过程中,却被裘盛戎的艺术风格迷住了,他禁不住自学裘艺,并在一次演出《铡美案》时没有照戏校所教的唱法来唱,而是照裘派的唱法来唱的。他这样做了以后,心里也很不安,深恐引起郝老不快。而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郝寿臣先生不仅对小孟学裘的兴趣表示理解,而且后来曾亲自带领学生看裘盛戎的《姚期》,并对裘派艺术的特点加以分析,鼓励学生学习。从此,孟俊泉热衷学裘的劲头更足了,他在舞台实践中也尽力按照裘派的演法来演,当时有人送给他一个“小裘盛戎”的雅号。北京戏校有个孟俊泉,以及他热爱裘派艺术的情况被裘盛戎本人知道了。他看了孟俊泉的戏,一股爱才之心油然而生。于是他决定收这个徒弟。
“哎,我是裘盛戎。请找孟俊泉接电话。”裘盛戎拨通了电话。
“我是孟俊泉,请问您是谁?”小盂跑来接电话,但听说是裘盛戎先生直接给他来的电话,他有点不敢相信,所以还是彬彬有礼地问了一句“您是谁?”“我姓裘,我愿收你做我的徒弟,你愿意吗?”裘盛戎主动提出收孟俊泉为徒。
“我、我、我愿意啊!”喜出望外的孟俊泉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第二天孟俊泉即赶到裘家,表达对裘师敬仰感激之情。裘盛戎与孟俊泉之间的师徒名分就这样在一个电话中确定了。后来,在北京市文化局组织的一次拜师会上,在作家老舍的主持下,又举行了正式的拜师仪式,参加这次拜师会的,除了孟俊泉拜裘盛戎为师外,还有张学津、冯志孝拜马连良为师,王晓临、王梦云拜李多奎为师……从此,孟俊泉则受到裘师的亲授,深得教益。像裘盛戎这样在收徒的问题上表现出的高度热心和主动精神,在京剧界恐怕是并不多见的。这其实也正是裘盛戎本人对京剧艺术事业无比热爱、对京剧人才的培养特别重视的突出表现。
童心
裘盛戎是个纯朴的人。在他与弟子们相处的时候,他在艺术上给弟子严格的教导,在态度上却能对弟子平等相待,不打不骂,待之以诚。有的时候甚至对弟子视之如友,流露出一颗天真纯朴的童心。
在四十年代前期方荣翔正在裘盛戎身边学戏时,发生过这样一个小故事。长期以来,裘盛戎总对自己长得个头较矮而感到遗憾。俗话说,女长十八,男长二十。这个说法即使未必科学,但裘盛戎已经是奔三十岁的人了,再继续长成高个子的希望,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为了使自己的扮相更符合花脸行当的要求,裘盛戎对自己身高的现状却始终不甘心。也许是因为要再长高点的愿望太强烈了,所以他竟然想出了一个长高个的怪招。在大年三十的夜晚,他把方荣翔找来,喜冲冲地对弟子说:“来,有好办法了!”然后,他就把他想出来的办法告诉了弟子,让弟子与他配合照计而行。待到夜静之时,他拿出了两根长长的高粱秆,一根自己拿着,另一根交给弟子。
师徒二人手持高粱秆表情肃穆地走到院中,每人都把各自手中的高粱秆立在地上。这时这个细长的高粱秆立于天地之间,象征地成了一条升空登天之路。
在裘盛戎向弟子示意开始行动以后,这师徒二人就双手握着高粱秆做出顺着往上爬的样于,那个连蹿带跳的动作虽然有点滑稽,但师徒二人的态度却很虔诚,简直严肃得与祭祀天地差不多。他们爬了一会儿,裘盛戎便认真地喊道:“荣翔,咱长了没有?”弟子赶紧按照师父预先教的“台词”喊着答腔:
“师父,咱长了!”紧接着裘盛戎又喊道:“长了好,长了好啊!谢天谢地!”当他们收拾起高粱秆回到屋中时,似乎已经真地长高了,心中不禁很快活。
也许有的读者怀疑笔者在任意杜撰裘先生的轶闻趣事,其实不然。有关裘盛戎与方荣翔师徒关系的情况都是方荣翔亲口讲述的,因此可以相信确有其事。而且对于爬高粱秆这件事,方荣翔还发表了看法,他说:“这种举动,似乎带有迷信色彩,但可证明,裘师做人虔诚,乐观。”(见《沧海艺魂》第27页)在艺术中,裘盛戎经验丰富,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而在生活中,裘盛戎有时却像个洋溢着乐观情绪的孩子,展露出一颗天真纯朴的童心。
名净李荣威也曾追忆起他当年去裘家学戏的情景。李荣威比方荣翔年龄略小,当年也一度与方荣翔一起去裘盛戎先生家学戏。李荣威回忆说:“裘先生不大爱说话,但待人没架子,见了人特别客气,对徒弟、学生也好。我与方荣翔一块在裘家学戏。有时裘先生与高盛麟在屋里谈话,谈完了上北海公园,就对我说:‘走,跟我们上北海玩去。’从北海出来,又带我上‘馅饼粥’吃饭。晚上庆乐有戏,他让我坐他的包车先去,他为了散散步自己走着去。”裘盛戎把向他学戏的徒弟、学生视同家人、子弟一般,而不讲究那套封建主义的师道尊严,看来这与他有一颗纯朴的童心是分不开的。
医院去一趟
对于在外地工作的弟子,裘盛戎也一样关怀,只要他们有机会到北京来,就抓紧时间给他们说戏,看他们的演出,甚至亲自给他们把场、勾脸,把自己的行头拿来给他们使用。譬如他对弟子于鸣奎的关怀就是一例。
于鸣奎是在五十年代前期,经奚啸伯先生推荐拜裘盛戎为师的。后来于鸣奎被新疆军区建设兵团京剧团邀走,师徒之间便多年没有见面。一九五九年时于鸣奎随团进京演出,他与冀韵兰合演的《火烧余洪》在吉祥戏院演出时,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裘盛戎也亲自到场看戏,并在后台与徒弟见了面。
“下一轮你准备演什么?”裘盛戎关心地问道。
“下一轮我们计划演李逵。”于鸣奎答道。
“你们按哪个剧本的路子演呢?”裘盛戎又问。
“我基本上照袁世海先生的演出本来演,不过,我在后面增加了开打、翻跌。”于鸣奎又答。
“什么?李逵还翻!”裘盛戎摇了头,明确地指出:“这么演恐怕不行。”
“我是想,黑旋风吆,我本身又有这个条件,所以就加上了翻;在外地就这么演,还挺受欢迎呢!”于鸣奎做了一点解释。
“你在外地这么演也许还可以,在北京也这么演恐怕不太适合,李逵要是一翻就把他演小了,你考虑考虑吧。”裘盛戎向弟子提出了自己的严格要求。
根据老师的意见,于鸣奎这次在北京的下一轮演出除了还是演《火烧余洪》以外,又演了《嘉兴府》和《刺王僚》双出,而没有演计划中的李逵。老师要求得严格,弟子服从得坚决。裘盛戎不让于鸣奎按照其原来的设计演李逵,正是为弟子严把艺术质量关,其实质是希望弟子给北京观众留下一个更美好的印象。
后来,到了六十年代前期,于鸣奎因嗓子患病,又一次回到北京。他到裘家去看望老师。裘盛戎平时没机会给于鸣奎说戏,这次好容易见到了鸣奎,见面后还没说几句话,就和他谈起了戏。
“你演过《白良关》吗?”裘盛戎问弟子道。
“我演过。”于鸣奎赶紧回答。
“你唱唱,我听听。”老师提出了要求。
于是,于鸣奎唱起了《白良关》尉迟恭的[二黄散板]:“唐朝国公十八家,提名道姓要某家,人来带过爷的马,两军阵前会会娃娃。”“我唱唱,你听听。”
裘盛戎自己唱了一遍,然后对于鸣奎说:“唱时你一定要注意用气,尤其是这句‘人来带过爷的马’最好是一口气贯下来,唱断了就不好听了。我年纪大了,有时中间得缓气,你唱时最好一口气贯下来。”于鸣奎把注意力集中到最大程度,认真聆听老师是怎么唱的。他感到老师在唱“提名道姓要某家”的“某”字时,就仿佛旁边有一座山、用力把山“拱”了那么一下似的,在从容舒缓的节奏中饱含着雄浑壮大的力度。而所以能唱出这种效果,主要就是得力于有充沛而连贯的气息。后来于鸣奎经常琢磨老师的这几句唱和老师的谆谆教诲,并举一反三,受益很深。
师徒二人谈了半天戏,于鸣奎怕老师劳累,就要起身告辞。裘盛戎却十分关切地问起他的嗓子。
“你这个嗓子怎么回事啊?”裘盛戎神情专注地问道。
“我的嗓子坏了,主要是累的。”于鸣奎向老师汇报说:“我连武小花脸都唱了,《牧虎关》和《九龙杯》双出,前边演高旺,后边演杨香武。有时是前边演《龙风呈样》的孙权,后边接演《周瑜归天》的周瑜。一出文,一出武,一出花脸,一出其他行当。”“你这样唱能行吗?”老师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没办法,在外地唱戏,人家就这么要求啊!”于鸣奎答道。
“那这样吧,医院去一趟。那儿有名医。给你好好看看嗓子。”裘盛戎很同情鸣奎,于是就决定亲自带他去看病。
医院,裘盛戎特意向一位专治嗓子病的医生介绍说,于鸣奎是个很有才能的演员,是自己挺喜欢的一个徒弟,他在边疆工作,工作太累,把嗓子累坏了,无论如何请大夫给他把嗓子治好。那位医生很尊重裘先生,一看裘先生亲自带来的患者,便赶忙给于鸣奎做了认真的检查和治疗。
于鸣奎本来就是想看望老师一趟,陪着老师聊聊天,不曾想裘先生一见面又给自己说戏,又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亲自带自己去看病,体现出对弟子的一颗慈爱之心。后来,多少年过去了,于鸣奎每一想起裘先生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亲切关怀,就感到如沐春风,感动不已。
趁热打铁
裘盛戎教戏,在教的方法上是比较灵活的。他有时通过自己的示范演唱给弟子讲解应该怎么唱;有时先让弟子表演再指出其缺点加以纠正;而且经常自己亲自拉着胡琴让弟子演唱,叫作以琴领路;遇到有前辈、名家在场,他又总爱让弟子唱上一段“求个指教”;他还常通过带领弟子去看戏,在看戏中培养弟子的审美眼光;有时他还让弟子们在一起表演同一个戏中的片段,以互相切磋,取长补短;他更有时给弟子讲解自己观摩前辈艺术家的见闻和心得,以增进他们的艺术修养……可谓方法多样,不拘一格,表现出一颗育才的慧心。
京剧音配像《舍命全交》(裘盛戎、马连良)
有一次裘盛戎带领弟子方荣翔去到马连良先生家拜访。他不失时机地说道:“荣翔,快唱两句,叫你马爷爷听听,给你纠正纠正。”于是方荣翔当即唱了一段。马连良听后即指出:“嗓子有点味道,比你师父,显得口淡一些。”马连良先生的评点可谓言简意赅,仅用“口淡”两个字就把方荣翔在艺术上的薄弱点指出来了。这对于方荣翔在艺术上的提高和精益求精,具有很大的指导意义。这其中显然也渗透着裘盛戎以不同方式点拨弟子的慧心。
五十年代有一次裘盛戎在北京长安戏院演《铡美案》,裘门弟子足有五六位都赶去看戏。散戏后,大家随着老师一起回到坐落在西河沿的裘盛戎的住宅。师徒一行回到家后,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起今天的戏。裘盛戎对弟子们说:“今天都去了,你们给我提提意见。”大家一听师父让提意见,纷纷说出自己的观后感,有说老师唱得怎么好的,有说老师做工怎么绝的,尤其是大家众口一辞地都称赞老师在唱完那句“宋王爷到此我也不饶”以后的下场身段做得特别美。裘盛戎看弟子们并未提出什么批评性意见,倒是都一致对这个下场身段挺感兴趣,就顺势说道:“你们都说这个下场好,那今天这么办,你们一人走一遍,大家互相看看。”于是,大家吃饭以后,在场的每个裘门弟子都兴致勃勃地把老师设计的这个下场的身段动作依次走了一遍;最后一个是裘门弟子夏韵龙走的。夏韵龙的动作不论举手投足都遵照老师以前的教导认真来做,动作扎实到位,所以显得美观耐看。大家做完以后,都想听听师父怎么说,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裘盛戎身上。裘盛戎知道徒弟们的心思,他便趁热打铁地对众弟子说道:“韵龙受嗓子的限制,他不唱《铡美案》这个戏,今天他也走了一遍,为什么他走得顺溜呢?没别的,这是因为他不光看戏,还跟我认真学过,实受。这说明你们大家还得下苦功学呀,俗话说砍的不如镟的圆,看的不如学的圆么,光看戏是不够的。”老师的一席话使弟子们大受启发。是啊,光知道老师演得美,却不知道要领在哪里,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确是不行的,今后一定要在“学”字上下功夫——大家心里都在这样想着。
裘盛戎就是这样巧妙地给弟子们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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