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5月16日,当谭政、张爱萍、甘渭汉等几位著名将领来到延安罗荣桓处时,发现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锅。戴着眼镜的罗荣桓正在亲自下厨,正带着大家和面……
不明所以的甘渭汉也是心直口快,直接问道:
“今天又不过节,和这么多面干什么?”
要知道,那时候吃顿白面殊为不易,眼前这些白面还是罗荣桓的老战友从西安送来的。
罗荣桓一边干活,一边回答道:“下面条,欢迎你。”
甘渭汉十分诧异,他这次来延安参加党的全国代表会议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于是甘渭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呀?”
罗荣桓告诉他:“我有情报!”
……正当甘渭汉迷糊的时候,众人给他解释道:“今天是罗荣桓首长大喜的日子。”
这时候,甘渭汉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恰巧赶上好事了,原来30多岁的罗荣桓今天要结婚了。于是,众人在一起吃了罗荣桓的喜面,面条里加了萝卜、白菜,虽然油很少,但是大家吃得很满足。
那个时候普通人家结婚也会添置一点家具之类的,不过罗荣桓的这次婚礼除了请大家吃了一碗面,就只是打扫了一下窑洞,晒了晒褥子。
额外多出来的三大件就只有:面条、萝卜、白菜了。
从井冈山时期毛主席和罗荣桓就很熟悉,罗荣桓30多岁了没结婚他也非常关心。现在毛主席听说罗荣桓结婚了,就专门会见了一下新娘林月琴。毛主席听了林月琴自我介绍,得知对方15岁就开始革命,参加过长征,还打过仗,是一位“老革命”战士时,也为罗荣桓感到高兴。
毛主席开玩笑地问林月琴:“噢,你还是个营长嘛!你们结婚吃了什么?怎么,吃面条也不请我!”
林月琴知道毛主席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心情也平静了下来,没有了刚刚进来时候的局促!
毛泽东向林月琴介绍起了罗荣桓:“罗荣桓是个老实人”——这是后来众所周知的毛主席对罗荣桓的评价。
提到老实人,毛泽东又给林月琴讲起了罗荣桓的一个笑话。
在井冈山斗争时期,部队分到了一批银圆作为补贴,装在了一只箱子里,由罗荣桓保管,罗荣桓每次行军都亲自提着。有一天山路崎岖,天也非常热,罗荣桓提着30多斤的箱子,路上来回倒手,口干舌燥,气喘吁吁,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坚持自己提着……
下午越过一座大山的时候,一个农民战士跑了上来,对罗荣桓说:“党代表,我来帮你扛吧。”罗荣桓看着这个人比较面熟,知道是队伍里的战士。架不住这个人半说半抢地把箱子扛到肩上,罗荣桓也就给这个人扛了。可是等到晚上的时候,部队宿营下来,罗荣桓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这件事让罗荣桓非常懊恼。
这件事罗荣桓对林月琴讲过,那个时候走进革命队伍的人非常杂,不都是真搞革命的,有些是过来混饭吃的。而自己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不久,脱不了书呆子气。
毛主席讲了一些罗荣桓的往事,开始转入了正题。他告诉林月琴,日本侵略者已经大举侵犯我国,罗荣桓被任命为红一军团政治部主任,正在准备开赴山西前线。而林月琴被安排留在了延安。
当说到这些的时候,毛主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新婚不久,却马上就要离别,我是不是有点残酷呀。”
林月琴恍然大悟,才知道主席百忙之中召见自己,是担心自己新婚离别有情绪,想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林月琴和罗荣桓刚刚结婚不久,丈夫就要开赴前线,她确实有点舍不得,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革命者,需要支持丈夫的工作。
“那是革命的需要嘛!”林月琴回复毛主席道。
回到家里以后,林月琴就向罗荣桓说了今天的事情,罗荣桓非常的激动。
新婚喜面刚吃了不几天,二人就分别了,不曾想,留在延安学习的林月琴很快遇到了新的麻烦:原来林月琴在之前的工作中,与时任后西路军后勤供给部军需处处长吴先恩相识并恋爱结婚,后来吴先恩随西路军西征,不久传出西路军喋血河西走廊,吴先恩牺牲的消息。
西路军西征失败后,一些幸存将士们陆续通过各种渠道回到延安,他们有些人后来找到了前去接应的红军,也有一些人人昼行夜宿,逃过追捕,有些人甚至一路讨饭回到延安,更有一些人,已经被敌人抓到监狱里,在监狱里扛过了威逼利诱之后,骗过敌人才逃出来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林月琴一直没有等到吴先恩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嫁给了罗荣桓。现在九死一生的吴先恩回来了,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毛主席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再把林月琴叫来,问她道:“你前夫已经回延安了,你准备和他和好吗?不过这是你的事,中央让你自己拿主意。”
对于林月琴来说,无论怎么选择,开口都是一个难题。
毛主席温和地说道:“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我批准你去见他,罗荣桓有意见我来解释,你同他商量后再告诉我,这样对你们三个人来说,都是公平、公正,也算仁至义尽。”
林月琴听了毛主席的话后,回答道:“主席,他已经找人带口信给我,他不怪任何人,祝我和罗荣桓恩恩爱爱,永远幸福。您说,我还去找他吗?”
林月琴十分诚恳地讲完这些话,希望毛主席拿主意。
毛主席认为吴先恩拿得起的、放得下,是个好同志,认真思考一番后,他对林月琴说道:“口说无凭,信以为实。月琴同志,是否让他把心里话写出来,白纸黑字,永不反悔呢?”
听了毛主席的话,林月琴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去见了吴先恩,向吴先恩解释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尤其是战争期间曾经传来噩耗,自己以为对方已经不在了,才做出了后来的选择。吴先恩也理解林月琴的选择,决定一切向前看,与林月琴友好得分手了。
罗荣桓和林月琴之间的爱情,在贫瘠的物质条件下走入婚姻,期间又有过新婚分别和意外出现的考验,十分不容易。
年4月,林月琴被调到一一五师工作,罗荣桓和林月琴都非常高兴,之前各自为了工作而分别两地的夫妻终于要在一起了。一贯表情严肃的罗荣桓难得的面露喜色,而林月琴则换上了一双买了很久却舍不得穿的鞋子……
然而后面的事情,让林月琴又不开心起来了。因为罗荣桓告诉他,他被安排到地方工作,而不是一一五师政治部。这样的安排,让本来就已经分开很久的二人,不得不再次被分开了。
但是罗荣桓告诉林月琴:我相信你能胜任部队的工作,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去地方工作比较好,一则,地方工作对女同志比较合适,晋西北根据地刚刚开辟,有许多工作等着女同志去做。再则,最好不要在我领导的单位工作,这样对你的锻炼可以大些。”
林月琴明白罗荣桓是为了工作考虑,欣然接受了罗荣桓的建议,参加了地方工作,这样刚刚见面的二人又分开了。
……
年,二人诞生了一个爱情的结晶,罗荣桓根据战场形势给孩子取名罗北屯。当时一一五师正在前线与日寇激战,罗月琴一个人在后方带了几个月婴儿,突然也接到了任务,就把孩子寄养在老乡家里。然而当时的条件实在太苦了,不久孩子就夭折了。
后来,罗荣桓到延安参加六届六中全会时,还挤出时间去老乡家看了看孩子。得知孩子夭折的消息,二人很难过。
不久后林月琴又有了身孕,丈夫罗荣桓的一一五师战事频繁,根本顾不上,二人也是聚少离多。
年,二人的第二个儿子出生,而罗荣桓因为要奔赴山东战场,就给孩子取名为“罗东进”。
林月琴对第二个孩子非常疼爱,罗东进4个月的时候,林月琴要随师从晋东南到山东泰西地区。孩子太小,考虑到之前孩子夭折过,她再舍不得寄养在老乡家了,于是咬咬牙,自己带着孩子长途行军!
这可苦了母子俩,路上没少折腾。那时由于条件艰苦,林月琴身子还很虚弱,她抱着孩子数次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时时刻刻都是提心吊胆的。部队有时候要秘密行军,必须要保证孩子不会在关键时候突然哭出声来!这就很折磨人,林月琴为了管住孩子的嘴,也是煞费苦心。当时,同志们为了照顾她,还专门给她分了一匹马让她骑。
终于到了山东,罗荣桓见到儿子后高兴坏了。但当他见到妻子竟然独享了一匹马时,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严肃地对带队的朱涤新说:“你这样做太不合适了,以后坚决不能搞特殊化!”林月琴开始不理解,后来听了罗荣桓的讲解后,非常认可丈夫的建议。
不久,山东的战事越来越紧张了,部队要再次进行转移,孩子又成了累赘。部队开拔那天,孩子啼哭不止,很难上路,林月琴发愁了。同志们向罗荣桓建议,专门抽出几个战士保护罗东进,但被罗荣桓严词拒绝了,他让妻子林月琴自己解决。
此时的林月琴抱着孩子,只顾不停地掉泪。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怎么忍心再出现意外啊?
罗荣桓也陡地鼻子一酸,他接过孩子使劲地抱了抱,亲了亲,随即便又递给妻子,柔声说:“月琴,还是把他交给老乡养吧……”
这天夜里,天上下着蒙蒙小雨。林月琴在师部司务长的陪同下,骑马行了20多里路,到了一个小山村,找到一个老乡人家,让老乡帮忙抚养孩子……
……
年,林月英又生下女儿罗林,因为战争需要,又寄养在老乡家中,1岁左右再度夭折……
……
战争时期,两人长时间处在分别状态,短暂的相聚也都是在颠沛中,自己的孩子几次没能保住,却不能动摇他们的信仰,因为他们把爱都给了千千万万的家庭的孩子。
有一次林月琴在路上遇到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脸色很不好看。林月琴关切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热得烫手,烧得厉害。
抱着孩子的妇人忙说“大妹子,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孩子的父母也是八路军,都上前线了,临走时把孩子托付给了我。没想到这个孩子突然发烧,连水都喂不进去。可是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不要说用药,饭都吃不上,这孩子再不救,恐怕就没了?”妇人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哽咽起来。
林月琴实在是于心不忍,毫不犹豫地抱回了部队驻地,找来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病。孩子被确认为脑炎,医生告诉她,有炎症必须得消炎,不然这烧退不下去,然而情况比较难,消炎得用青霉素。
林月琴一听犯了难,青霉素何等稀缺呀,非常昂贵不说,有钱也不好买。在部队中,不是一般人能用青霉素的,还得经过上级审批,可不用青霉素,这个孩子可怎么办?林月琴为了救孩子,管不了那么多,跑前跑后、软磨硬泡,经过好一番周折,才弄来了青霉素。
最后孩子的命救下来了,林月琴因为违反规定受到了处分,并没有因为是罗荣桓的妻子而受到特别对待。
……
伟大的爱情总是在磨难中成长,二人在革命路上互相扶持,虽然不幸和艰难很多,却也感到欣慰。然而另一个噩耗很快传来,让夫妻二人蒙上了阴影。
年,新四军军长陈毅听说罗荣桓身体不好,出现了尿血症状,就让新四军中的一位奥地利军医给罗荣桓看一下病。结果奥地利医生给出的结论让大家心痛不已:罗荣桓可能得了肾癌。
罗荣桓此刻担心的却是,革命战争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山东的战况离不开自己。而林月琴感痛苦的是为了革命,自己一子一女已经夭折,还有一个孩子被寄养在老乡家中现在还不知道什么状况,现在孩子们的父亲又得了绝症……
罗荣桓决心,不顾一切的把革命事业进行到底,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林月琴则决心从此照顾好丈夫,不顾一切地……
年,八路军攻打临沂,罗荣桓不顾身体的伤痛要骑马到前线亲自指挥战斗。之前,为了支持革命战争,林月琴什么都可以付出,但是这一次她不干了,她想阻止罗荣桓。
她让人把罗荣桓的战马藏了起来……
罗荣桓火急火燎的到处找战马,当得知是林月琴做得之后,他狠狠的批评道:“这也太不像话了!我不上第一线,不了解战局受阻的原因,怎么指挥……”
肾病是绝对不能骑马的,罗荣桓说的当然没问题,但林月琴的做法也没问题,最后经过部队里协调,罗荣桓由担架送到前线指挥战斗……而林月琴从这一刻开始,也形影不离地跟着罗荣桓的担架,去了前线……
毛主席后来说,山东只换了个罗荣桓,全局的棋就下活了,可见罗荣桓的重要性。抗战胜利后,山东的任务仍然很艰巨,罗荣桓工作依然很多,身体却每况愈下,此时的他已经瘦骨嶙峋。后来在毛主席的催促下,罗荣桓前往东北进行治疗,结果医生给出的结果是:他的肾脏里长了一个瘤,随时有生命危险,必须动手术切除!
东北没有医疗条件,医生建议罗荣桓去朝鲜的平壤做手术,于是林月琴陪丈夫,翻山越岭一路颠簸去了平壤。到了平壤,那里的医生却说他们也无法做这种难度极大的手术——必须到莫斯科才能做!
这样,林月琴又陪罗荣桓经历了漫长的路程抵达苏联,在莫斯科,罗荣桓做了左肾摘除手术,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待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罗荣桓便回到哈尔滨,马不停蹄地进入了辽沈战役的指挥部…
至此,双方从年结婚到解放战争胜利,除了分别就是在战争的路上,或者在看病的路上,爱情在艰辛中见伟大……
解放后,到了国家建设时期,罗荣桓经常告诉家人,自己在参加革命之前就读于武汉中山大学理学院,当时就是想当个工程师,建设国家,后来迫于现实的黑暗才选择投笔从戎。革命胜利后,自己最大的理想是当个老师,这也为他一家人后来的工作奠定了基调。
年初,林月琴在罗荣桓的建议下,创建了北京十一小学,担任校长。此后他为学校全面建设呕心沥血,勤奋工作,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塑造了一个令人敬佩的模范校长形象。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十一学校已成为北京市一所闻名遐迩的重点学校,为国家和军队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
年,罗荣桓之子罗东进报考了著名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学习导弹工程专业,对于儿子的选择,罗荣桓非常高兴。
……
爱情可能有各种模样,罗荣桓和林月琴从延安的窑洞开始,到烽火狼烟的战场,再到和平年代,几乎每一天都在艰难中度过,但是革命爱情就是这样:两个人有着共同远大的志向,无论是战争时期舍小家顾大家,还是和平时期对教育对科学技术的辛勤付出,他们的目标始终都是一致的。
年,林月琴担任了罗荣桓的办公室主任,因为这一时期罗荣桓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需要有自己的妻子在一旁照顾。林月琴自己这时候也有高血压,但是她协助罗荣桓处理各种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把自己当成普通工作人员——接文书电报、接待客人,跑来跑去,从来不搞特殊。
林月琴拼了一切的照顾罗荣桓,却依然没能留住丈夫。
年12月16日,罗荣桓元帅与世长辞,享年61岁,成为十大元帅中辞世最早的,也是去世时最年轻的。毛主席非常悲伤,创作了《七律·吊罗荣桓同志》,其中一句“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常为人们称道,更可见毛主席对罗荣桓的重视。
罗荣桓和林月琴自年在延安结为夫妇,到最后永远分别,双方携手仅走过26个年头。结婚那天,面条里只有萝卜白菜,革命胜利了,他们也一直生活简朴,始终为了革命事业奉献一切,没能过上一天轻松的日子。
罗荣桓临终之前,对妻子林月琴说:我死后,分给我的房子不要再住了,搬到一般的房子去,不要搞特殊……
这位伟大的元帅到生命的最后一课,依然遵守着自己的原则。而林月琴也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这样的爱人上……
罗荣桓去世时,林月琴才49岁,此后她在非常艰难的条件下把罗荣桓留下的子女抚养长大、成才,直到年去世,享年90岁。罗荣桓走后的40年里,林月琴一直是一个人度过的,她依然努力工作着,为了自己的理想,也为了罗荣桓的理想,努力着……
因共同的理想而走到一起的爱情,才是最伟大的爱情。
面条,萝卜,白菜,纯粹亦永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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