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坑坑洼洼的街道在风中扬起灰尘,青阳惨淡,毫无生气。两边建筑陈旧破烂,很多人去楼空。除了不多的办事机构和商店,潘镇俨然如一座废墟。能搬走的人都搬走了,留下的只是老弱病残或贫困交加的居民。
这是每个资源枯竭地方的最终结局。潘镇,作为林江县曾经经济实力最强的乡镇,也不能幸免。
杜月琴本不适合在这个清冷的天气出来的,这对她身体不好。只是九岁的儿子感冒了,她要陪儿子到卫生院来打针。在卫生院三楼的输液室里,她捡了个清静的地儿与儿子坐下。一会儿,护士过来打好了针。
病人陆续散了,大厅寂静下来。这时,儿子睡着了,一向不爱热闹的杜月琴也觉得过于冷清,犹如漫漫长夜。
飘来一股烟味,杜月琴忍不住咳嗽,她对气味相当敏感。转身一看,原来大厅里还剩一个病人:是个中年男人,翘腿歪靠在后几排的坐位上。秃顶的脑门,两边卷曲的短发连着拉碴的胡子,一直延伸到下巴。面黑如漆,五官粗糙,像个二流子。
觉得对方不好招惹,杜月琴回过头来没有吭声。渐渐地,白炽灯下飘浮着的青烟弥漫开来。杜月琴被呛得实在受不了了,转回去说道:
“喂,那位师傅,你能不能不要抽烟?这里是禁止吸烟的。”
男人赶紧猛吸一口后,一边灭烟一边笑道:“对不起。”
2
“护士!护士!”男人忽然像个大喇叭叫着,把杜月琴吓了一跳,儿子也给弄醒了。护士站有人应了一声,男人粗声粗气地喊:“换药!”
没见过这么粗鲁的人,杜月琴对男人越发反感。护士进来了,给男人换过药水,男人说道:
“护士,帮我拿一根挂药杆,我想去趟厕所。”
男人推着挂药杆经过时,斜瞟了杜月琴好几眼。这种不太礼貌的眼神让杜月琴觉得可恶,迅速扭头到另一边。
男人体格强健,微胖,身上有些邋遢,走路左右摇晃。回来时却在杜月琴旁边坐下,这让杜月琴顿感烦躁,又不好发作。
男人似乎没察觉,笑着搭讪道:“孩子怎么病啦?”
管你什么事?杜月琴心想,却又不由自主地回答:“感冒了。”
“换季了,是容易感冒。”男人说道,接着问小孩,“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杜小雨。”
“好名字,今年几岁?”
这一招让杜月琴始料未及,而且,男人和小雨挺聊得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反倒让坐在中间的她不知所措了。
“叔叔,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不是,我来自很远的地方。”
“你是做什么的?”
“矿工。”
“那你为什么生病?”
“我不是生病,是上班时不小心被石头砸伤背了。”
“伤得重吗?”
“还好,就伤了点皮,打几针就好。”
听到对方是矿工,杜月琴表情柔和了些。她了解这些人,多少有些同情。对于男人先前的粗鲁,也就不难理解了。她问:“你是哪个矿厂的?”
见杜月琴在搭话,男人眼里流露出欣喜,答道:“白屯长石矿。”
“那里不是早停业了吗?”
“又开张了,来了个新老板。”
“哦,怎么称呼你?”
“我叫丁信翁,大家叫我老丁。你呢,贵姓?”
“免贵姓杜,杜月琴。”
“怎么……你老公也姓杜?”
老丁这么一问,杜月琴微微一颤,咬了咬嘴唇回答:“不是。”
“那……”老丁望了望小雨,杜月琴明白,回答,“儿子随我姓。”
“哦,”老丁一脸疑惑,又逗起小孩来,“小雨,怎么你爸爸没来?他是不是在上班?”
小雨不说话了,怯怯地望着妈妈,只见杜月琴冷冷地迸出一句:“他死了。”
“对不起,”老丁尴尬起来,一时彼此无话。
他瞥了瞥这个女人,三十四五的年纪,气色有些憔悴。刘海短发,面部稍平,鼻子嘴巴显得精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
瞎想什么呢?老丁回过神,觉得特不好意思。
3
第二天,他们又在输液室见面了。老丁是后面来的,看见杜月琴和小雨,便挨着坐下,笑盈盈地说:“呵!真巧。”
“巧。”杜月琴注意到,老丁把脸刮干净了,留了一抹八字胡,衣裳也穿整洁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老丁是冲着自己来的,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大厅除了他们仨,再无别人。杜月琴真想换个位置,又碍于面子没有挪。
如今的潘镇当然没有这些了,连麻雀都只剩公的。可这些男人狗改不了吃屎,所以杜月琴对矿工又充满不屑。
“打我的主意!”杜月琴心里冷哼,老丁和她说话,她便爱理不理了。
因为内急,杜月琴去了卫生间。老丁便和小雨搭起话,先是随意问了一阵,今天感觉怎样?好些没?还打几天?随后故作不经意地问:“你爸爸怎么死的?”
小雨低下了头,犹豫了好久才嗫嚅道:“其实我爸爸没死……”话没说完,杜月琴进来了。
显然,这是个令人忌讳的话题。不过老丁真是好奇,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冒失地问道:“我——听人说,孩子他爸并没死呀?”
“你听谁说的?”杜月琴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很不客气地质问,“他死没死关你什么事呀?你哪儿来的?要你操这份心吗?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对不起,我……”老丁意识到闯了大祸,眼睁睁看着杜月琴涨红了脸,站起来取下药瓶,带着小雨坐得远远的去了。
4
老丁回到矿厂,已日薄西山。关西春迟,山上更冷。已是四月,桦树林才抹了一层浅绿。那些无人问津的山桃开满山头,颇为可爱。
白屯矿厂在山谷里,几排低矮的石棉瓦房,乱堆的矿石矿渣,像尼罗河的金字塔。生锈的机械、破烂的汽车毫无秩序地停放着。
工人下了班,已吃过晚饭。老丁找厨娘要了一些剩饭,草草填饱。回到宿舍,几个工友正盘坐在一张床上斗地主,吆喝得起劲儿。
另一边,靠近墙头灯泡的地方,一个瘪脸瘪嘴的老头趺坐床头,两手掌心朝上放在膝上,两腿间搁一本花花绿绿的厚书。他双目微闭,神游八极,已进入渡劫飞仙的境地。
“鲁德贵,算出下一期开什么了吗?”老丁挨着坐禅者嘲笑道。
“别打扰我,我正在冥想。”鲁德贵平静地回答。
“得了吧,你哪次猜中了?每次都说自己看准了,结果一开码,都不是。”
“人家是事后诸葛亮!”打牌的一个工人插嘴道,大家一听,都哈哈直笑。
鲁德贵微微坐不住了,缓缓睁开双眼,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懂,就少说话。我曾经好歹也是铁码王,如今偶有失误,在所难免。”
他叹了一口气,边翻书边说:“今年这运气喂狗了,其实上期我看到了会小号单,可我却稀里糊涂买大号双。你看,白小姐的玄机诗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单恋一枝花’吗?我咋就还买双呢?说白了,咱就没那发财的命!”
老丁从不玩六合彩,他没见过买码发财的,倒见了不少家破人亡的,或者成神经病的,如这位鲁德贵。
“得了,先别说这些,想问你点事。”
鲁德贵把那本六合彩秘笈合上,问:“啥事?”
“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杜月琴。”
鲁德贵是本地人,对于潘镇的人情故事,如数家珍。当得知老丁要打听杜月琴,有些惊讶了,“你打听她干什么?”
“哦,随便问问。”
“你看中她了?”鲁德贵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老丁,长叹一口气,“老丁,这个女人不行的。奉劝你一句,在她身上花心思,不值。”
“怎么了?说来听听。”
“这个女人……”
5
一连几天,杜月琴早早地带儿子去打针,她不想再见到老丁。诚如所愿,她没有再碰到这个人。
白屯长石矿潘镇西山三十里外的深处,人迹罕至,老丁不可能那么早就能下山来的。
只是小雨有些失落。因为没有父亲,又过早地经历了太多,小雨的性格有些孤僻内向。
在学校,他总是受人欺负。除了邻居尤奶奶的孙子弈阳,他几乎没有朋友。每个小男孩,都希望有个强势的大人做靠山。
看得出来,小雨喜欢老丁身上的那股硬气。
时间久了,孩子便会忘记的,毕竟他还小,杜月琴这样安慰自己。小雨已经上学了,不用再去打针。
杜月琴独坐在院子中,看着自己的家。窑洞式的四合院环堵萧然,各个屋里已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且凌乱不堪。草药的气味充斥着,久久不散。花盆里的花早没了,只剩下一盆盆黄土。只有那棵槐树,孤单单地长在院墙边。
这时,大门猛地被撞开了,一个小胖墩气吁吁跑进来叫道:“杜妈妈,不好了!有人在欺负小雨!”
杜月琴连忙扶住孩子问:“奕阳,别慌!你慢点说,咋回事?”
“是这样,放学后我和小雨走到集市时,遇见高年级的杨刚。他仗着人多上前辱骂小雨,两人争着争着,杨刚先出手打人,小雨便和他们打起来了。您快跟我去看看!”
弈阳拽着杜月琴就走,可杜月琴走不快,一走急就发晕,要扶墙歇一歇。弈阳连连催促,她才勉强走到了三岔口的集市上。
在集市的门市部门前围着一群人。这个门市部很多年了,还保留着集体时代的遗风。门顶上有砖砌的牌匾,刻着“为人民服务”,在岁月的尘埃中早已黯然失色。两个大男人正在争吵,身边各一个孩子。一个是街坊杨大伟和他儿子杨刚,一个是老丁和小雨。
“你打哪儿来的?敢在我们这地方撒野?”
“我南边来的,怎么啦?”
杨大伟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老丁丝毫不惧,呲牙咧嘴地回敬着。
“你少管闲事!”
“我就看不惯你护犊子!”
“你敢骂人?”杨大伟说完伸手就想打人,可他太精瘦,反被老丁先欺身上来给镇住了。
老丁气势汹汹地问:“你动手试试?老子骂你咋啦?你儿子以大欺小,没家教,我帮你教训他,你还不识好歹?”
“都别吵啦!”杜月琴赶紧上去制止了二人,回头见小雨啜泣着,鼻孔插着卫生纸还在滴血,殷切地问,“没事吧?”
小雨指着杨大伟的儿子说:“我没事,他骂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杜月琴,”杨大伟说话了,露出一口烟黄牙,邪里邪气的样子,“你行呀,找个野男人来欺负我们!当年那还真怨不得尚西文,你活该!”
“你……”杜月琴的泪水一迸而出,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
6
照老丁以往的脾气,他早就动手了。可一见杜月琴面如纸色,身体晃动,便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他指着杨大伟破口大骂:“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别逼我揍你!坏我的名声可以,但不许污辱这位大妹子的人格。”
转身又对大家说道:“乡亲们,我是个外乡人,与这位大妹子并不熟,只知她是单亲妈妈。但请大家评评理,这对父子欺负人家一对孤儿寡母,到底该不该?”
舆论很快倒向了老丁这一边,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杨大伟,我们都看见了,是你儿子不对。你也该管管你那儿子,横行霸道的!”
“是呀,月琴怪可怜的,你也就柿子管软的捏!”
“跟你说,小雨腿不好,要真出了事,你担当得起吗?”
众人一片指责,杨大伟只好拉着儿子灰溜溜走了。
小雨对老丁说道:“谢谢叔叔。”
老丁恢复了神情,和蔼地笑道:“不用谢,以后谁欺负你,就跟叔叔讲好不好?”
“嗯。”小雨点点头,弈阳上前来问这问那,并对小雨竖起了拇指,说他勇敢。两个小孩显得高兴,他们终于不用再害怕大同学欺负了。
杜月琴收住眼泪,对老丁的看法改变了。可让一个生人看见自己被人羞辱,她又不禁难堪。老丁今天很有男人味,戴了一顶青灰色鸭舌小帽,看上去格外顺眼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今天谢谢你。”
“别客气,应该的。刚才那种无赖,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杜月琴嗯了一声,点点头,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众人散了,两个小孩嚷着要回家,小雨拉着杜月琴的手说:“妈妈,请丁叔叔上咱们家坐坐好不好?”
杜月琴点点头,对老丁邀请道:“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喝杯茶?”
“这……”
“你还有事吗?如果没有就去坐坐,只当我们感激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丁跟着杜月琴去了,杜月琴家在集市北边的小巷里,不算远。这里多是庄户人家,故而多是一个个院子。一路上,小雨还讲着他怎么被杨刚欺负,他怎么还手,又怎么碰见丁叔叔了……
7
走进杜月琴的家,老丁眼睛一亮,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那颗漂泊半生的心落了下来,这种情感,是旁人无法领略的。
“不好意思,家里有点糟。”杜月琴显得有些难为情。
“没有呀,挺好的,收拾得这么干净。”
“进屋坐吧。”
进了屋,泡上茶。家里没烟,老丁连连说不用,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老丁是从卫生院出来,去门市上买东西时发现小雨和几个孩子在打架。他拉开了他们,为小雨止住鼻血,教育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不料杨大伟走过来了,为自己的儿子护短,态度生硬,两个男人便起了龃龉。
“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杜月琴问道。
“好多了,打几天消炎针就全好了。”老丁不以为意地回答。
“做你们这一行就是危险,要注意安全。”
“谢谢!其实也还好,都习惯了。”
小雨拿着碘伏过来了,扯起裤腿,只见腿肚如腐烂的熟肉呈乌黑色向上延伸,还生有疮口流着脓血。杜月琴用碘伏给他擦洗,老丁大骇道:“这是怎么啦?”
杜月琴边擦边说:“他一岁多的时候,让开水给烫了。”
“烫得这么厉害?”
“是的,从背部一直烫到脚,整个半身都烫坏了,当时我都以为他不能活了。”杜月琴擦了擦眼角,“这事怪我。”
老丁心生悲悯,难怪在路上看见小雨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他轻声问:“没去看过医生吗?”
“一直在定期检查,医生说这个恢复会很慢,可能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长好。”
“可怜的孩子!”老丁叹道,又问小雨,“小雨疼不疼?”
“有点,也还好。”
“真乖!以后不要跟人打架了,别弄坏了自己的腿。嗯,你放心,有叔叔在,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谢谢叔叔!我先出去玩啦!”
小雨抹好了药,在院子里跟弈阳玩去了。
杜月琴见老丁对小雨的眼神充满慈爱,便说:“有你这样的父亲,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老丁怔了一会儿,干笑几声道:“我……没有结过婚。”
“啊……”杜月琴顿觉自己有些失态,“对不起。”
“没什么。”
杜月琴困惑不解地问:“看你这人不差,年纪和我差不多。在我们那个时代,应该好成家呀,又不像现在这么现实。”
“我坐过牢……”
8
老丁来自长江中上游的山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大哥过。他兄弟众多,家产却薄。几个兄弟为分家弄得视若仇人,老死不相往来。
老丁那点田和房子归大哥管着,可大嫂嫌弃他。从不给他好脸色,冷言热语的,说家里养了个吃干饭的。大哥也是个凉薄的人,好吃好喝只顾着自己,从不待见他。
那时老丁还在上小学,早上从来就没人给他做过早饭,总是饿着去上学。大嫂给他饭盒里装几把玉米面和几个红薯,让他去学校锅炉上去蒸熟,就算是午饭了。
那粗硬的玉米面在放水煮干之后,如一块黄泥难以下咽,何况又没有一点佐菜。在家里,他几乎没有上桌吃过饭,总是夹一丁点菜端一边去吃。除了春节时或者大哥家里有客来了,才恩准他上桌共享盛宴。
童年是孤苦的,老丁一年四季蓬头垢面,没有一件新衣裳,终年就是那一身破旧的65式军绿装。夏天如此,冬天亦如此。他没穿过像样的鞋子,习惯了赤脚。
即便是下雪的时候,也是光着脚丫子。在那个尚处贫穷的时代,这也是少见的。
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找到老丁大哥谈话,不料他大哥冷冰冰回了一句,“他不怕冷。”
老师一语顿塞,第二天从街上给老丁带来一双棉瓮鞋,老丁才知道冬天也可以这样温暖。
四年级时,大哥让老丁辍学了,理由是家里需要人干活。年事稍长,老丁渐渐懂事了。他不愿在寄人篱下,不愿再过饥寒交迫的日子。
一次,邻居家一只鸡得鸡瘟死了,邻居怕传染,便将瘟鸡埋在柑桔树下。
老丁听说后,因太久没吃肉,那馋劲儿就上来了。他偷偷将鸡扒出来,提到江边把拔毛洗干净,用小刀剖肠刮腹,撒上些盐。又摘来一片芭蕉叶把鸡包好,在草坪上挖一个坑,把鸡埋上。从下方再掏一个洞,生上火,慢慢把鸡蒸熟。
待鸡熟后,老丁掏出来便狼吞虎咽。那真是香极了,他从没吃过这么好的鸡。也算命大,他吃过之后居然没出任何毛病。从此,他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偷鸡很简单,夜里的鸡是不动的。找到别人的鸡笼,伸手进去抓住鸡的脖子,然后这么一扭,夹在胳肢窝里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了!”
老丁做了一个夹胸的姿式,尴尬地一笑。
“后来就为这个坐牢了?”杜月琴问。
“不是,后来我去了长江码头。那里有许多混江湖的,我便跟他们一起混……”
曾经的长江码头龙蛇混杂、乌烟瘴气。玩铅笔的、玩扑克的、乞讨的、讹客的……坑蒙拐骗,花样枚不胜举。
老丁是扒手,手法干净利索,很少失手。可是,每次得手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他要拜码头,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称兄道弟,胡吃海喝。为了江湖义气,他还得跟他们去砍人打架,敲诈勒索。
常言道,“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老丁失手了。被对方抓住,情紧之下他抽出匕首就是一刀,结果被判了七年。
9
七年后,老丁出来了。当他回到老家时,已一无所有。侄儿侄女都成了家,几个兄弟形如路人。他原先那点家产,早已被几个兄弟瓜分了。
因为地都被征了,他们为了那点征收的钱,争得你死我活,鸡飞狗跳。老丁看着这些丑态百出的闹剧,心灰意冷。很快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
老丁又回到码头,为了想混口饭吃。那些大哥似乎也真拿他当兄弟,请他吃喝嫖赌,还给他一些钱花,变得人模狗样。
可很快码头上出现了帮派火并,他不得不去。一个人的脚筋被挑断了,一个人被砍了三十七刀。他又进去了,再次坐了五年。
“你为什么要去呢?可以不去的呀?”杜月琴凄声问道。
“有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
“这话也是,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
“是不是觉得我很坏?”老丁苦笑道。
“还好,也还好。”
“我没什么文化,是个粗人,前几天冲撞了你还请见谅。”
“没事,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还要感谢你呢,那你后来呢?”
“那五年牢我坐得很冤枉,也把一些事想明白了。其实那次斗殴我没有砍人,不过是替别人背了黑锅。我在牢里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不找点正经事做做?我只是想吃口饭而已。
“我决定金盘洗手,痛改前非。可是只要我一出来,那些人就会来找我。除非我能远离他们,才不会走老路。所以,出来后我离开了老家,东飘西荡,偶然便做了矿工,直到现在。我大致就是这样。”
老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来说道:“好啦,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们要来接我了。”
客套了一阵,杜月琴起身送老丁。在院子里和小雨打过招呼后,老丁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杜月琴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真心不错。坐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抽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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